长廊总长亲切地与我握手，他的手干燥而火热，好像刚烧完的木柴。长长的列车旁边，全副武装的军人们整齐地排列着，军官们像一棵棵树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队伍前，一双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同时盯着的，或许还有长廊总长。
接着，他转身面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浩荡军队，开始了长达40分钟的征前演说。
“同志们！”最后，总长高高地抬起右手，“地下长廊的生死存亡就掌握在你们手里了！”
“凯旋！”他大喊。
“凯旋！”军官们大喊。
“凯旋！凯旋！凯旋！”军人们大喊。
“这位弗尔·埃克斯先生！”总长握住我的胳膊，“是真正的勇士，他曾斩杀数以百计的辐射兽，这场战斗，他将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们必胜！”总长大喊。
“必胜！”军官们大喊。
“必胜！必胜！必胜！”军人们大喊。
“埃克斯先生，”总长回身，军官们则立即开始整队，“这是任垒上尉，本次战斗的最高指挥官，他将带您前往战场。”
一位光头男人走上前来向我敬礼，他的额头上满是皱纹。
我则回以拙劣的军礼。
“我很荣幸，埃克斯先生，我们将乘坐‘辐射9号’前往1000区，请随我来。”
我冲总长点头，然后便跟着任垒——“人类”上尉走进了1号车厢，不得不说，他的名字听起来还真适合作长官。
***
丹狩·吉安的房间里是静悄悄的，睡前的她把门紧紧锁上，到我走的时候也没有打开，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因此，我们要特别留心这种‘形态转化’。”我将双手合十，圆桌上的长官们大多陷入沉思，除了任垒。
“辐射兽的这种······肉体上的变化是否有规律可循？是每种辐射兽都有相同的变化，还是每只都有，又或者完全随心所欲？”
他问住了我：“我觉得不能随心所欲，至于是否以种类划分······大多数变化都和该类腐兽的生活环境有关，大概不是完全按动物种类划分的。说到底，你们对敌人到底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至少你刚才说的这些，我们完全不知道。”身体肥胖的糅衮中尉把身子靠回椅背里，“军队的训练当中，‘对地上生物’有专门的军种，而这趟列车上的队伍大多是被训练于对抗人类的。”
“对抗你？”我转向任垒，但军官们都不解地皱起眉头。
“好吧，”我决心减少再开类似的玩笑，“那么，对于这次行动，总长都说了什么？”
“一次重大的军事行动，为了保护长廊的安全。”任垒的一本正经强化了我本就有些沉重的心情，何况他还长着那样一张板正严肃的脸，“上级指示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挡地上生物的侵略，这些生物极具威胁性。”
“极具威胁性······”我在思考着不惜一切代价的含义的同时，竭力试图将对丹狩·吉安的牵挂埋进深坑，“嗯，这样的描述确实太过笼统。”
“多亏了你，我们现在至少了解到辐射兽也是由普通的动物变化而来的，而且他们还巨大、能······能变化。”章氏鳉中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
“还不得不说的是，腐兽中有一类特别的存在，我们称之为腐人，他们有着人类的外形却没有眼睛，血是黑色的，总是呻吟，还会因月亮颜色的变化改变行为模式、进行瞬间移动，甚至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变化成别人的模样。”
军官们又一齐皱眉，这次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还撅起了嘴。
“好吧，那么······”马蒂罗达少尉向前俯身，“这种腐人······是否会出现在这次的战场上？”
“白天的话，就一定不会，而且我也没见过它们和腐兽一同出现。”
“据报告所说，这次出现的都是些巨型怪物。”糅衮说。
“那么应该不会。”我大胆断言，“它们从不和腐兽一同行动。”
“但愿如此。”任垒起身的同时，其他军官也一齐起立，“现在发布紧急命令，请各分部队长立即将弗尔上尉有关辐射兽的说明和注意事项下达至各分部队，并在列车到达900区前于议事列车召开二次会议，解散。”
“是！”中尉们异口同声，他们所有人都在短短20秒内消失在了议事列车中。
“现在到哪了？”我望向窗外，建筑和人群如掠影般闪过。
任垒只粗略瞟了一眼便给了我答案：“544区。”
我拧开矿泉水瓶，丹狩·吉安的声音像钻到空子似的又一次响起在耳边：
“我明确告诉你，弗尔·埃克斯！”她怒目圆瞪，眉头紧锁，“我明确告诉你！”
你又要明确告诉我了，你要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丝毫不在乎我的死活，告诉我你绝不会再陪我一起？
我大口喝水，就好像这些水能像冲掉喉咙里的鱼刺那样冲掉我心里的刺一样。
“任垒上尉。”我挑起话题，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结束感伤，“刚才中尉们提到的专门用于对抗地上生物的部队在哪里，他们也随我们一同出征了吗？”
“他们已经去了。”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地军’早在尾端遭受辐射兽的第一波攻击时就已经出动了。”
“那么战况如何？”
“不太理想，毕竟‘地军’的规模很小，他们被打的节节败退。”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据最后获得的情报看，‘地军’的主力此时正驻扎在1020区等待我们的增援。”
“1020 ······”这个数字，让我极不情愿地想起了许多往事、许多故人。
“可否简要说明一下我们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昨晚22时，辐射兽群已侵袭至1081区前端，按照平均速度推测，它们会在今晚17时到达1040区，我们的先遣队将提前于它们展开群众疏散，而主力部队则将以5、3、1、1的比例在沿线区域1030、1029、1027、1025驻扎，在防护墙的帮助下进行补充铁链战，具体的部队分配命令我会在待会儿的会议上下达，军队的具体投放时间则需要以最新的前线报告来调节。”
“好吧。”我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已很久都不曾有过了。
***
“咚！”蝙蝠撞翻列车的时候，任垒才刚刚带着最后一波主力部队下车。与军方所做出的预测不同，15时44分的现在，硝烟弥漫的1035区便已沦为腐兽们的乐园。
“所有人，立刻跳车，寻找隐蔽！”我大叫，无暇埋怨军官们因错误的预测而做出的任何决定。
“轰！”前一节列车爆炸了，几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被火光淹没，强劲的冲击将我同另几名自愿成为先遣队员的士兵一并掀飞。
我在失重中准确地抓住车厢里的扶手，同时显像出一张棉被，并用它尽可能盖住了飞速扩散的火焰，车厢正在翻滚。
“砰砰砰砰！”棉被脱手，4X重新出现。
“击碎窗户！”我大喊，军人们则先我一步行动起来。他们用枪托击碎玻璃，几只飞舞的黑色蝙蝠应声飞来。
“12点钟方向，有敌袭！”
“砰砰砰砰砰！”攀爬中的士兵加快速度，其余士兵则慌乱地开枪，周围炮火连天。
地铁的残骸横躺在轨道里，一只蝙蝠呼啸而过，直叼起一名刚爬出车厢的士兵的脑袋，带着他飞到空中。
“混蛋！”身旁的年轻人大叫，从背心里掏出一颗手雷，我连忙阻止了他。
“别扔雷，它们飞得非常快！”我拼命大吼，声音却还是被震响的枪声埋没。
“砰砰砰砰！”我将4X重塑成姬蔷的枪，连续不断地冲着蝙蝠群疯狂射击。
“长官！”满脸焦黑的年轻人跑过来，他的胳膊上插着一根尖刺，“共用终端机发来报告，1039区综合医院还有大批民众尚未撤离！”
民众？这个时候哪还有功夫管民众？
我执着于歼灭眼前的怪物：“先给我把这帮混蛋蝙蝠打光！”
长廊顶的照明被流弹和高飞的蝙蝠打碎，熟悉的黑暗正试图吞没地上因战火而亮起的最后几抹光明。
“给我晃它们！”我在枪口显像出一盏强光灯，面前飞冲而来的蝙蝠狼狈地改了方向，“1、2、3班显像，4、5班火力牵制！”
很快，越来越多的灯光出现了，蝙蝠群开始胡乱地飞，不少都与同伴们撞在一起。
“噗！”长久狩猎所带给我的直觉让我下意识地向侧方翻滚，一只长长的尖刺杵进了地面。
什么东西？
“噗！”“啊！”飞血和惊恐的喊叫声四起，我飞身躲进地铁残骸的铁皮下，尖刺像不规则的乱弹那样满天乱射，士兵们在这死亡之雨中纷纷倒下。
“小心！那怪物会射······”“噗！”有人大喊，士兵们的打光变得混乱，让我想起从前托利地下竞技里那疯狂乱闪的紫光。
蝙蝠会射尖刺？我猛地意识到，只可惜为时已晚。
“往1039区综合医院撤，尽量躲进建筑里！”
空旷的地铁轨道区域俨然成了蝙蝠们的靶场，先遣队士兵在尖刺之雨中溃不成军。在展开本就实力悬殊的正面交锋前，他们没人有机会做好准备。
该死的。
我掏出军队发放的终端机，在爆响、尖叫、闪光和火焰中拨通了任垒上尉的号码。
“这里是先遣队，弗尔·埃克斯上尉，88869！”我将三面铁壁横在身前，两只尖刺即刻击穿了第一层。
“埃克斯上尉！”终端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们翻车了！”
“为什么？”
“蝙蝠······腐兽群已经打到了1034区，先遣队损失惨重，我们准备往1039区撤，在医院，1039医院！”
身后和遥远的前方是已经降下的数米厚的两扇长廊区间防护墙，它们彻底切断了1030区与外界的通行。打开它，意味着腐兽将能畅通无阻地进入1020区管辖范围，而不打开，则意味着我与该区内的其他人无处可逃。他们必须打开墙，但不是现在，因为即使现在打开，我们也无法在战火纠缠下顺利地撤入前端。
“我们无路可退！1039区医院还有平民，意味着那里暂时安全。对了，现在是夜晚，腐兽们很少在夜晚活动，我们可以先驻扎在那里，然后你们找机会打开防护墙，让我们撤出去！”
“按原计划行动，埃克斯上尉，原计划！”
“可······”
“噗！”越来越多的尖刺在铁壁上钻出破洞。
“哔！”我切断通话，直将那些铁壁分解后化成子弹。
“砰砰砰砰！”两只蝙蝠应声坠落，我猛地蹬步，向前冲刺。
“噗！”我拧转脚步避开尖刺，“噗！”我压低身子避开尖刺，“乓！”我举起武器抵开尖刺。
“砰砰砰砰！”又一只蝙蝠坠落。
“进建筑物，尽量从内门撤！”我举起仍闪烁着蓝光的长刀，劈开一只低飞蝙蝠的翅膀，长条状餐厅的门距我仅一步之遥。
“噗！”尖刺划破了肩膀。
这样的速度，如此的冲力，我转身，那只蝙蝠果然已逼近眼前。
“嘶！”我向上撩刀，温热的血液溅进眼睛，红色的，接着是黑色的。
什么？
巨大的翅膀开始萎缩，从黑色的窗帘变成短小的**，毛发褪去，鼻尖收缩，蝙蝠伸出愈加细长的腿，腿尖上初生的两只脚轻轻点地。
“砰砰砰砰！”我毫无迟疑地开枪，蝙蝠——毛茸茸的长着短小翅膀的**男子在枪火的冲击下向后踉跄退步。
倒下时，腐兽已完完全全地变成了腐人。
我抬起胳膊，记录下了这个关键的时间点：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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